跟着徐霞客品尝明朝的凤庆茶(图)
摘要:国家旅游地理云南临沧10月26日(通讯员 许文舟)当我翻开《徐霞客游记》,见字如晤,380年前的凤庆就觉得离我不远。
国家旅游地理云南临沧10月26日(通讯员 许文舟)当我翻开《徐霞客游记》,见字如晤,380年前的凤庆就觉得离我不远。我看见月魄初浮的鲁史,也可看风消暑气的高枧槽,同样闻到了太平寺的幽香,龙泉寺鸡枞与松子的美味。当然,我清楚,别看徐霞客左手青山、右手绿水,行走在380年前右甸(今昌宁)到顺宁(今风庆)荆棘满地的小路上,辛苦可想而知。银两、食品、拓片、书纸笔墨、游记文稿落下那样,都会要他的命,而彼时有马无车,但为了节省开支,很多时候都只能徒步。当他穿过顺宁府前的街道,有人糊着纸窗,有人纳着鞋垫 ,做着极细致的营生,他顾不上这些,而是直奔龙泉寺去。
大旅行家也好,大地理先生也罢,都只是后人对徐霞客的称谓,这应该算是历史发展给他的名份与定位,彼时的徐霞客不过是一个匆匆忙忙的过客。一袭青衫早已尘土垢面,脸上的意气风发也早被餐风露宿之苦袭卷。这是明崇祯十二年(1639)八月初六,按我们现代人的理解,他应该去找官员,说明来意定有食宿方便,徐霞客的骨气就在这,好像在凤庆9天时间里,他能下榻的只能是寺庙,间或找间客栈,他能喝的也只有茶。
这时的龙泉寺,应该是香火比较旺的,否则,徐霞客也就不会遇上热气腾腾的讲经活动,不会摞下担子就有吃的地方。因为饥肠辘辘,也就顾不得要面子啦。饭毕,徐霞客才注意到,龙泉寺很美,有水一泓,不盈不竭,从龙王法座下洑流而出,漾为涟漪。绿肥影聚,泉石掩映。是的,这不是一般的寺庙,这座明天启四年(1624)年修建的寺庙,实际是上土府勐氏的园亭,春则花明柳暗,游人坐以清心;秋当月涌星沉,知者喜其无垢。这一晚,徐霞客与随从便住在了龙泉寺,只是实在太累,徐霞客错过了夜莺婉转的歌声与水中泛动的星辰。次日清晨,徐霞客去拜见住持,门虽虚掩,却无应答,再等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,徐霞客只好动身去了云州,一是他当时准备过神舟渡往大理走,二是在永昌时,永昌乡贤闪知愿(名仲侗,字士觉,号知愿,天启七年举人,有诗才)知道徐霞客要去云州,就给他写了这封介绍信,收信人是当时在云州供职的一位叫杨州尊文士。闪家对徐霞客慷慨解囊,写这封信也有给徐霞客到云州以方便的意思。
云州之行都没能让徐霞客如愿。神舟渡由于江水上涨,无法行船;想遇的文士也因抽调去省城监考而不遇。但徐霞客还是有收获的,在云州,他遇上了好茶。在孟佑河、顺宁河交汇处,徐霞客见到了一座“规模雄丽”的观音阁,在这里,徐霞客喝到了云州茶:“小憩阁中,日色正午,凉风悠然。僧瀹茗为供。”云州有好茶,我当然不能推断就是昔归或白莺山,但在著名的观音阁里喝到,会不会与白莺山佛茶有过节呢?据考证,白莺山在南昭时期便出现了相当规模有佛寺——大河寺,在以后的五百年间,大河寺及其他庙观更替,但香火不断,加上白莺山的特殊地理位置,这里交通便利,使避灾修行的僧众不断在这里云聚,于是,在漫长的五百年间,僧众们在讲经修行的同时,云南最早的佛教茶文化也在这里演示。在秋日的习习凉风中,寺僧给徐霞客奉上了香茗,旅途的疲劳自然一扫而光。
访友不遇,江水阻挡,徐霞客只好沿着来路,回到顺宁。现在乘车只需几十分钟的路程,他走了两天,累得不行,时已过午,因暑气逼人,两人仍就投宿于来时所住的那家客栈,在楼上休息、写日记。云州之行,虽然没有遇上杨州尊,却也几经周折找到澜沧江流向的答案。
经几周折,住进了东山寺。寺里遇到一位僧人,徐霞客一眼便看出在龙泉寺里见过,寒暄之后,这位僧人留徐霞客吃法,饭后就喝茶。茶是东山名茶,只是这种茶的喝法有些特别,僧人将茶叶放在一块青石板上,然后在炭火上烘烤,边烤边抖,茶叶泛黄出香,再置于杯中,以沸腾的水冲泡品饮。茶香溶入青石板的气息,普通的芽叶,竟萌生出别样的鲜香。根据徐霞客记载,这位僧人来自鲁史,到过佤山、木邦等地,听徐霞客谈远游,自是羡慕,因为在凤庆他也算是个说走就走的,竟然敢在夷方地向进几出。东山寺曾称万祥寺,位于县城东半公里。与龙泉寺相比,这里的景色也非常美。江宁人杨振赞颂该寺,曰:“策马东山路,阴阴见树林,僧来知寺近,桥回识泉深。飞阁鸣山雨,清烟荡远岭,对兹清万虑,原酒托狂吟”。有幸的是,东山寺还在,1985年凤庆道教协会在此成立,恢复宗教活动。380年前的徐霞客投奔寺庙,主要还因为通常可以拜访寺庙的名义留在那里解决餐饮,这其中徐霞客用到一个高频词“施舍”,可以看出徐霞客并没有得到平等和舒适的待遇。当然啦,徐霞客虽然家出名门,也不可能带足额的银子供路上奢华地开支。
十一日下午,徐霞客出东山寺,过亭桥,入顺宁东门。徐霞客本想当天就走,但是“觅夫未得,山雨如注,乃出南关一里,再宿龙泉寺。”这次重入龙泉寺,遇上了曾在永平慧光寺相识的四川一苇法师。郁结的、孱弱的一苇法师为徐霞客泡茶煎饼,两人相谈甚欢。一苇法师给徐霞客冲泡的是当时有名的太平寺茶,泡茶用水取自龙泉。徐霞客喝得荡气回肠时,住持又进屋很神秘地从一个红木箱里取出一包东西,放到徐霞客面前,对徐霞客说:这是另一种茶,叫凤山雀舌。与前一泡太平茶浓醇而回甘相比,这一泡凤山雀舌会让人唇齿生香。两泡茶竟让徐霞客喝出一种留恋来,据说他买了点太平茶带在身边。当然,估计徐霞客也是还一苇人情吧,毕竟吃了寺庙住了寺庙。太平茶,产自离县城5公里的太平寺。《顺宁府志》“顺宁杂著”记述:“楚僧洪鉴来此,建立禅院名太平寺,其岩谷间,偶产有茶,名太平茶,味薄而微香,较普茶稍细,色亦清,邻郡多购,觅者,每岁所产只数十斤,不可多得。”可能是寺与寺之间交流使然,徐霞客能在龙泉寺的住寺那里喝到太平寺茶,只可惜他没有去那里。太平寺不复存在,但太平寺茶的香却一部顺宁府志里绵绵流长。清嘉庆四年(1799年),檀萃在其《滇海虞衡志》中写道:“顺宁有太平茶,细润似碧螺春,能经三沦,犹有味也。”龙泉寺已不复存在了,但通过徐霞客的记录,似乎又听到龙泉水哗哗流过。寺里的住持除了好茶待客,还“为余瀹茗炙饼,出鸡葼、松子相饷。”,380多年前的凤庆人,多么热情!
关于凤山雀舌,按时下茶农的说法,就是一芽一叶的采摘法制成的茶品,两叶间,有幼雏嗷嗷待哺的样子,也有发情的雄鸟呼朋引伴的唇形。 只是由于制茶技术还未成熟,彼时的凤山雀舌不可能像现在那样纤毫毕露,正如徐霞客在《滇游日记》中记载的那样“茶味颇佳,焙而复爆,不免黝黑。”也就是这凤山雀舌贴心贴肝地陪了大旅行家一日。徐霞客来云南,并非冲着这里的茶叶,然而确实是云南的茶叶让他孤寂的旅行添了许多乐子。在他的《滇游日记》中,共提到茶、茶果、茶庵、茶房等50多处,其中茶房、茶庵、舍茶寺等16处,与寺庙或茶庵有关的(有交叉)也超过了50处。也因为茶,他遇见了无数贤达能人,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。“馈以古磁杯、薄铜鼎,并芽茶为烹瀹之具”的丽江禅师,给他煮茶的感通寺僧侣,让他念念不忘的高枧槽烹煎太华茶的梅姓老人……遗憾的是,由于交通制约,徐霞客没有见到那棵比商纣王年长近100岁,比孔子年长近700岁的锦秀古茶树。
带着对茶的回味,八月十四日徐霞客从凤庆城经青树、红塘、三沟水到了高枧槽(今凤庆马庄村)。时已黄昏,他走近一草屋,叫开门。草屋内走出一老翁,年过七旬仍红光满面,鹤发童颜,精神抖擞,交谈得知,老人姓梅。梅姓老人听说徐霞客是从江苏远道而来,马上煎出有名的太华茶招待贵客。梅姓老人土法烹制的太华茶,让来到高枧槽的旅行家徐霞客感慨不已。靠一片叶子经由水者或火烤,抚慰了徐霞客劳累与寂寞,也让他生出对边地的新认知,那便是边地虽僻,却懂礼节与人情。茶毕,徐霞客取出随身携带的纸与笔,略作思索,便写下“自汲香泉带落花,漫烧石鼎试新茶”的两行诗,算是对梅姓老人的一种感谢。这“香泉”、“新茶”的产地就是有着五百年种茶历史的凤庆县大寺乡马庄村。在滇西澜沧江边这个只有56户人家的小村落,早在明朝便进入徐霞客的游记中,在凤庆算是第一笔附着了旅行家感情色彩的记录吧。
如今高枧槽还在,56户农户仍然种植着茶叶,仍然用采摘的鲜茶叶制作名目繁多的茶品,这些茶叶已不是当年给旅行家烹制的粗制品了,印上精美的包装,打上高高的价钱,它们就与那些同样从高枧槽出发的村姑,到了深圳、上海。梅姓老人的后代,仍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,不变的是对待客人的热情。太华茶的滋味从明朝的某个夜晚起脚,一直飘到现在,每次写到茶,总经不住它的撩拨。据史料记载,当时云南名茶有三,太华茶、感通茶、普茶。感通茶,产地大理;普茶,就是普洱茶。明代太华茶究竟是凤庆出品,还是产自昆明?一种观点认为:昆明滇池周围不产大叶茶,大叶茶是产于澜沧江以西和以南地区,即今天的临沧、普洱等地,徐霞客在筇竹寺“禾木亭”喝到的太华茶,肯定人晨顺宁传到昆明的特产名茶。别一种观点认为,太华茶不是凤庆所产。理由是《滇海虞衡志》里有明确记载:“又顺宁有太平茶,大理有感通寺茶,省地有太华寺茶,然出不多,不能有普洱之盛”。《滇系》也记载:“云南府属太华茶,出太华山,色味似松萝而性较寒”。徐霞客从我家门前走过,我当然也希望徐大侠在高枧槽喝的太华茶就产自凤庆,但实在地说我支持后者。徐霞客所言之“煎”,想来太华茶不是绿茶,绿茶不能煎,但肯定也不是红茶,凤庆红茶出在徐霞客之后三百年,应该是黑茶。每次去高枧槽,免不了臆想,梅姓老人的后人会不会还在山上种茶,是否从此深潜社会游弋江湖? 但可以肯定的是,梅姓老人并非高枧槽原住民。徐霞客游记里记载:“又下三里,过一村,忆昏黑,又下二里,而宿于高枧槽,店主老人姓梅,颇能慰客,特煎太华茶饮余”。是啊,那个草寇出没兵荒马乱的年代,天都快黑了,除了开店的,又怎么会有贫民开门迎客呢?
八月十五早晨,徐霞客离开高枧槽,过澜登北岸三台山峰路时,在山冈见到一个叫名“七碗亭”的茶馆。“又累镫三里,有坊,其冈头有七碗茶亭者;冈之东,下临深壑,庐三间缀其上,乃昔之茶庵,而今处无人矣”。本来走得大汗淋漓,口喝得冒烟,也见到茶馆了,可惜蓬蒿丛茂蔓草蔽茀,早已没人。他只好取出身上带的饭食,此刻,澜沧江滚滚东去,四山云雾已开,只有峰头还霏霏袅袅,雾气氤氲。明代,类似的舍茶寺、茶庵似乎很多,许多寺庙常在驿道上设铺舍茶以饮行人,也是一种善举。这些舍茶寺、茶庵大多修建于远离村镇的大路旁,并不以卖茶盈利为目的,或为善行,或为筹资建庙。维持的方式一般是寺庵主人以客人随喜的钱买茶饮客。它们都为如徐霞客般行走在古道上的匆匆行人,提供了一个可以小憩,可以解渴纳凉、遮风避雨的地方,是行人在半道上的温暖家园。只可惜,徐霞客生活的年代,明已经走向衰败,皇室勾心斗角纷争不已,大臣结党营生争权夺利,而皇上呢也沉迷享乐疏于朝政,就像这七碗茶亭一样,开张时门庭若市,开着开着就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了。
翻过五道河梁子,身着麻衣的徐霞客伫立冈头,冠带和胡须在累烟中飘逸,顺着他的目视,我看见了380年前的鲁史。“三里,蹑冈头,有百家倚冈而居,是为阿禄司。其地则西溪北转,南山东环,有冈中突而垂其北,司踞其突处。其西面遥山崇列,自北南纡,即万松、天井南下之脊,挟澜沧江而南者;其北面乱山杂沓,中有一峰特出,询之土人,即猛补者后山,其侧有寺,而大路之所从者。” 抵达鲁史时已近黄昏,街上少有行人,只有狗不停地狂吠,就在他放慢脚步寻找客栈时,蓦然看见一位梳着双髻、秀眉连鬓的少女正担着水从楼梯街上来。徐霞客赶忙前去搭讪,少女微微颌首,说如不嫌弃寒舍可以住宿。原来,少女家本来就是开客栈的,只是太忙没有在意客栈匾额早就没挂着了。后来证实,少女姓字,徐霞客住宿过的字家大院还在。那一晚是中秋节,徐霞客取出从县城购买的胡饼,这是那晚的晚餐,县城的胡饼给了他饱腹感,他这才感觉,心却是空的。那一晚最该看到的月亮却因为天阴,终究没出来。徐霞客当时的心情与我这个鲁史人第一次见到县城一样,一定也会在山坡上略略停顿,看一看来路,想一想去往,心头一定是五味杂陈。
一切都是阴错阳差,如果渡州渡的江水不涨,徐霞客就会与东山茶与鲁史失之交臂,也许,彼时的澜沧江有意一横,就又把大旅行家在凤庆多留了几日。徐霞客在凤庆盘桓9日,每日除去徒步考察,便是闲坐品茗,他没有信手涂鸦的习惯,也从不去打搅官员。其中有一次去到官府了,也只是想查看一下澜沧江的流域图,可惜,一条大江轰轰烈烈流过身边,也没有引起过官府的丝毫注意。
许文舟简介:男、1964年10月生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云南省摄协会员、临沧市作协理事,出版散文集《在城里遥望故乡》、《高原之上》、散文诗集《云南大地》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,现已在《诗刊》、《诗选刊》、《散文》、等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。有作品入选《读者》(乡土版)、《读者》(原创版)、《青年文摘》,并正式选编入《大学语文》、中学生课外阅读教材,小学六年级语文教辅、中学生八年级《字词句篇》等。先后荣获过第十八届、第二十一届“孙犁散文奖”、《云南日报》文学奖等奖项。)
鲁史图片。许文舟摄
凤庆县大寺乡澜沧江新漭街渡大桥风景。许文舟摄
茶马古道上的塘房村。许文舟摄
茶马古道上的塘房村。许文舟摄
茶马古道示意图。许文舟摄
东山寺。许文舟摄
高枧槽,依旧有老人在烹煎太华茶。许文舟摄
临沧太华茶业有限公司重走霞客路活动。许文舟摄
龙泉寺的龙泉。许文舟摄
龙泉寺旧址。许文舟摄
龙泉寺旧址。许文舟摄
史古镇古老的楼梯街。许文舟摄
太平寺。许文舟摄
位于大寺乡高枧槽村的孩子们。许文舟摄
责任编辑:吉中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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